当前位置: 翠鸟 > 翠鸟的生活环境 > 山杜鹃野百合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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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蒋文龙
别问我为什么眼睛里满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尔江在自家的院坝里种满了杜鹃花和百合花,他还种一些葡萄、冬瓜、苦瓜、丝瓜,让它们的藤蔓沿着篱笆墙和牵牛花的藤蔓作牵缠无尽的攀爬……许多时候,尔江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瓜架下,看蜜蜂嗡嗡地在花间飞舞,看蝴蝶翩跹着双翅在花间嬉戏追逐。他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这样安静地思念一个人,一个即将于七月里归来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很多年没有和他相逢了,现在,她仿佛变成了眼前圣洁的百合花。那洁白的花瓣一朵一朵地朝天绽放,那扑鼻的花的清香被肆意的山风带走,吹过松林,吹过山岗,吹到一个很遥远遥远的地方。
第一节
尔江喜欢花,从小就喜欢花,尤其喜欢杜鹃花和百合花。每年五月,他都要一个人沿着那条山溪到杜鹃沟去采撷许多许多的满山红杜鹃,把它们扎成一个一个美丽的花束,插在盛满清水的瓷罐里。然后,每天都看着它们,看它们一朵一朵地开,一朵一朵地谢,无法阻止也无法挽留。每年七月,他同样一个人沿着大龙河两岸的田塍,用爷爷的小药锄,挖田塍边那些含苞待放的野百合。他把野百合全部种在一个破水缸里,那银白色的一大片,在风中摇曳,真像一个身着白色裙裾从天而降的天使。生动、曼妙、自然。
尔江不愿意离开家乡的原因和花也有着极大的关系。离开这块土地,每到杜鹃花盛开的五月他就无法静下心来。他的眼前总会浮现满山娇艳的红杜鹃,浮现那些山风中颤抖着身躯的野百合。在他的梦里,它们是那样的娇艳,那样的美,那样的让人怜爱!美得让人想哭、想叫、想跳!美得让人找不到一个最美的形式来留住那个美丽的片刻和瞬间。—可好景不长,童年很快就在杜鹃花的开开谢谢中结束了。他和寨子里一个名叫“白露”的女孩被爹娘送到山城里读书去了。
山城很小。山城里没有杜鹃花,也没有百合花。绿地上种的全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高贵的花卉。那些不是大自然的杰作,那全是一些花匠们的工艺品,没有原始乡野的气息,浮华而造作。有时候,他会突发奇想,要是城里种的这些花全部换成杜鹃花和百合花那有多好啊!那么我们小小的山城不就可以叫做杜鹃城了吗?
白露也有他的这种想法。白露说,要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全部换成白色的那多么好啊。男同学穿白色校服,内衣为大红衬衫,女同学穿白色校服,内衣为粉红衬衫。花坛里全栽些山杜鹃和野百合,整个校园红白相间,要多美就有多美。可山城里哪有山杜鹃和野百合呀?要是有,那它们也将是很孤独的啊!
第二节
白露和尔江是同一个寨子的。他们的寨子被大龙河的分支均匀地切成两半。白露家在寨子的东头,尔江家在寨子的西头。站在自家的院坝里,他们所能看见的是喷薄的朝阳和西沉的晚日,以及早晚青瓦片上渗出来的或浓或淡的炊烟。这些炊烟在山风的作用下会变成一缕一缕云霞,飘向天边……而那口古井则在寨子的西头,在尔江家吊脚楼的不远处。尔江很多时候就坐在吊脚楼不远处的那个瓜架下,看那些到古井里挑水的人们。看他们直着腰杆来,弯着腰杆去。
古井是用青石板砌成的,天长日久,青石板上全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像成熟男人络腮胡须,将两腮和嘴角连成一片。古井的前边是一块小小的平地,也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天气晴好的日子,寨子里的黄花闺女和妇女们便会成群结队地背着满背篓满背篓的衣物到这里来,她们或浆被,或洗衣,边洗边谈一些大家都喜欢的话题。从这里,你可以知道哪家将要娶媳妇了,哪家的闺女将要出嫁了。寨子里那个黛尼(苗族语言:男青年的意思。)和哪个黛帕(苗族语言:女青年的意思。)好上了。尔江第一次听到关于白露的情况也是从这口古井边的。
白露家有五个女儿,白露是最小的一个。因为她出生在白露那一天,所以,斗大字不认识一个的父亲便给她取名“白露”,用一个节气来概括她的生辰。白露和尔江读四年级那年,白露的爹就过世了。白露和尔江坐在同一桌。冬天,寒风从格格窗吹进来,四十几个同学都把衣领竖得高高的。尔江和白露一同烤着小火炉,火星子很小。白露的小手冻得红红的。那天恰恰是白露她爹举行葬礼的日子。村东头三连九响的礼炮声揪人心魄,女人们的哭声不时传到教室里来。白露的眼里注满了泪水。尔江紧紧地握着白露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学了。
白露她爹走了,留下她娘自己拉扯着一家子。生活的重担可想而知。但她们家的姐妹都特别懂事,不怕苦,不怕累,却个个都长得水灵水灵的。再加上她娘教导有方,每个女儿都通情达理,诚实善良,落落大方。每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家里的境况也比以前好多了。
白露和尔江在山城读中学的时候,白露家里的经济已经很宽裕了。白露和尔江还是同一班,同一桌。每个学期的劳动节,她们都要回到寨子里,采撷许多许多的杜鹃花到学校去,放在教室的窗台上。七月,放假了,她们会一起去挖一些含苞待放的野百合,把它们插在一些细小的精美的酒瓶子里。然后,百合花一天一天地开直到枯萎。
白露是最喜欢野百合的。她说白色代表着朴素、圣洁、高贵。一个喜爱白色的人,她的心就一定很圣洁。圣洁得就像天使的灵魂一样。尔江尤其喜欢红色,他说红色代表着朝气、青春和激情,那是不竭的力量的源泉,是竭力的呼唤和摧毁黑暗的抗争……由于喜欢白色,白露经常是一套白衣白裤或一袭白裙,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快乐得像个天使。白露还喜欢白云,她喜欢看一缕一缕炊烟变成白云的全过程。
炊烟随着山风左摇右摆,袅袅地飘向天际,时而变成一头大象,时而变成一匹奔马,时而变成一个美人,时而变成一个扛着锄头种地晚归的农民。——想到农民,她就会想到杜鹃沟里姐姐们那随流水声飘来的山歌。那火辣辣的歌子总是让寨子里的阿哥们忘记种地的疲惫,放下挖锄,扯开嗓门,将心中的爱慕变成歌儿,音线儿拖得高亢悠长,惊得那悬崖顶筑巢的雄鹰携着老伴盘旋而去。由此,她还会想到寨子里那些牧羊的童伴,那啪啪的羊鞭声好像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和尔江一起回寨子的许多日子,她们总是各想各的心事。尔江喜欢想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喜欢跟踪一只衔着虫儿的母鸟将要飞回哪里去,喜欢探听蟋蟀在哪一块青石板下弹唱,喜欢听啄木鸟挖树洞的叨叨声。她俩总是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在归家的路上。小路一弯一弯的,她们的身影也时而隐没在沟谷,时而出现在山脊。她们就一直这样走着,从懵懂无知的童年走到情窦初开的花季。
第三节
初中毕业,白露考上了一所艺校。她学的是舞蹈和声乐。尔江依旧在山城里读重点中学。每个假期,他依旧回寨子里,回杜鹃沟,采撷成束成束的山杜鹃和野百合。白露却没有回来过。她们经常要到外地巡回演出。重点中学的三年,白露和尔江从来就没有碰过一次面。每次回寨子里,弯弯的山路上只有尔江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了。尔江开始想到了白露,想到和白露一起的默契相随的日子。这种感觉随着回寨次数的增多也就越来越强烈起来。有时候,走在弯弯的山路上,她会随着某一阵山风吹来的方向,希望能看到一个姗姗归来的身影。在孤独中,他开始唱一些她们一起唱过的歌,回忆一些她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的日子。
每次从寨子回到山城,尔江都要给白露写一封信,说一些自己归家的感受和途中的所见所闻。他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露露:
举笔给你写来这封信的时候,五月又到了。我一个人走在弯弯的归家的山路上,看鸟儿们觅食歌唱,看一些野花的瓣儿在风中飘零,看溪水漫过那一块长满青苔的大顽石,看田塍边那一株一株日益茁壮的野百合……露露,一看到野百合我就会想到你,眼前就会浮现你攀爬着高高的田坎去采撷百合花的背影,浮现你采撷到百合花后抛给我的纯情的微笑,浮现你的那一袭似乎飘着淡淡的百合花香的长裙。走在风中,露露,你真的像一个天使。而如今,天使却不在了我的身旁,我的手中正扎着一个美丽的花束,却不知道送给谁,让她像你一样兴奋得欢呼雀跃。
亲爱的露露:有时间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回我们的寨子,陪我到杜鹃沟采撷那些娇艳的山杜鹃和你心爱的野百合。露露,没有你在一起,这次回山城我不敢带着花儿了。看着花瓣儿从我的手中调落,我的心很疼痛。这次回寨子,我采撷了一大把山杜鹃插在一个瓷罐里就走了。爹和娘把我送到村口,你娘也把我送到村口。你娘嘱咐我,闲着的时候别忘了给你写信,于是,在这样美好而安静的夜晚,我就拿起了笔给你写了第一封。这封信满载着我的期待与祝福,也给你送来了百合花的清香和殷殷的乡情。
祝你学业进步,露露。
尔江五月中旬于山城学校
这封信寄去不久,白露就收到了。她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就急切将信口撕开。一晚上趴在被窝里轻轻地念。最后,她铺开信纸开始写信:
江: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我一口气读了十几遍。想我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偌大的都市,真的太孤单了。我一直都想给你来信,但不知道你分到了哪一个班,怕你收不到它。谁知,你的信鸽却“笨鸟先飞”了。我很感激你把我想象成天使,很感激中学时光你的关怀与帮助。想我们都是来自大山的深处,我们的骨子里流淌的是农人的血,大山的儿女是不言败的。
江:这段时间我们的课程很紧。理论课每天都有五节,每天清晨天未亮就得起来排练了。先是压腿,后是练声,弹钢琴,一天到晚就像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样。江,这段时间你们的课程也该很紧的吧。你的数学欠一点,要抓紧时间补上去。不懂的地方要多向老师问问,胆子要大一点。记得中学的时候,老师叫你回答问题你的脸就红扑扑的,结巴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可好多了吧,听桂花说,演讲比赛你还拿了第一名呢。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啊。但请不要骄傲,要谦虚诚恳,要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不要只注重学业而忽视了和同学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深夜十一点多了,就先写到这里吧。
露露夤夜疾笔寝室
第四节
白露还随信寄来了一张相片,相片里的白露,一袭白色的长裙,长裙下是一双平底凉鞋,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花。站在校园的一株桂花树下,神情忧郁地望着高空的流云。真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更像一朵山风中的野百合,颤抖得让人怜爱。
尔江每晚都要看这一张相片,然后把她放到枕头下,然后写信给白露介绍自己及家里的近况,也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喜怒哀乐。三年来,她们通了一百多封信,彼此鼓励也彼此抚慰。后来,白露到上海去了,尔江也只考上一个大专院校,所选专业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再加上家里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尔江索兴不读了,一个人到广州打工去了。生活就把这两条小船分开了。
尔江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村口他站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此去前途茫茫,真不知道能不能够再回到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了。这个地方是那样的让他不舍和眷恋。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将是他的思念啊!
尔江第一次体会到命运的残酷。以前命运在他的心里就是考上一所好的高校,找一份好的工作,跳出农门,跳出小山坳。现在,他对生命又有了新的理解,他觉得命运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一长串的省略号,只有走下去才能够解开这个问号里的谜。但无论解开还是解不开,同样还得走下去。同时他还想到了生命。以前在作文里他喜欢把生活比作一首诗,把生命比作一条长河。现在在他的心里,他只想把生命比作一个花开到花谢的过程,甚至把它比作一颗流星,从蔚蓝色的天幕一闪而过。
他又到了山城,和山城里那些拖儿带崽、背着大包小包贫穷的人们,一起去挤那个狭小的车站。尔江不知道他们将要去什么地方。去哪里干什么?追求幸福的生活吗?还是去感受苦难的历程?为什么他们要抛妻别子、背井离乡?难道远方有成堆的黄金让他们捡拾吗?难道人的一生除了生活所迫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尔江在山城里读书的时候也到过这个小小的车站。可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从没有想到自己要和这些来自四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一起奔赴异土他乡,一起去闯荡未知的前路。一起加入弱势群体的行列,挤一辆乱糟糟的临时旅客列车,摇摇晃晃地把自己带离故土,去过一种未知的生活。站在这些满是乡土气息的农人们中间,他的内心感到无限凄凉。他举目远眺那连绵的群山,群山绿油油的一片连着一片,像起伏的海的浪潮。群山脚下是一级一级的梯田。梯田里,一个手持犁柄的农人,正吆喝着大黄牯,慢吞吞地翻耕着黑褐色的土地。人和牛就那样来回地在田里走着,田里的泥土就一块一块地凸起来又倒下去,改变了以前的颜色。农人戴着一顶褪了色的草帽,裤脚挽过了双膝。左手掌犁,右手拿着牛绳和鞭子,鞭子在空中划成一道道弧线,嘴里的旱烟也跟着冒出浓浓的烟雾,一圈一圈地在风中打转。
尔江从来没有仔细地观察过一个犁田的农人,就是以前在看爹犁田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样仔细过。而今,他觉得这个背影是那样的亲切而熟悉。那佝偻的背脊紧紧地钉在泥土上,枯皱的古铜色的脸被太阳和山风交替地熏染,早已变得锈蚀潮黄。那双眼睛暗淡而凝滞,紧紧地盯着足下的泥土,好像是在寻找天堂里失落的希望。尔江的泪水涌出了眼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背井离乡,难道也是为了去寻找天堂里失落的希望吗?
第五节
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都市一切都是他想象不到的。他到处碰壁,遭人冷眼。都市的冷漠让他倍感故土的亲切。他不喜欢那些结构规整的钢筋混凝土,不喜欢那些喧闹的人流车流,不喜欢那些被欲望和金钱扭曲了的不愿意接受紫外线照射的脸,不喜欢那些赤裸裸的没有情与爱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强烈地想念着自己的家乡。家乡那绿油油的山,那清清的河水,那河里的鱼虾蟹,那河两岸吱嘎着古老声音的水车,那河边巴茅草杆上伸着红红的长嘴巴的翠鸟;那黄昏时分坐在小木船上撒网的人,那吊脚楼里忧伤的歌谣,那板栗树下阿哥阿妹亲昵的背影;那二月里的蛙鸣,六月里的虫唱;那五月的山杜鹃,七月的野百合……这一切中的一切,就像一块磁石一样,而他,就像一根针,这根针总是被磁石引着,义无反顾地指着故土的方向。
他怀着满腔对故土的爱,对生活的无奈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正是五月。山杜鹃开得很娇艳,满山遍野。杜鹃沟像着了火一样,在太阳下熊熊地燃烧着。
尔江背着背篓,扛着药锄,一个人来到杜鹃沟。那杜鹃鸟的哀鸣更是增添了沟谷的幽静。他一直走到溪水的源头,坐在以前他和白露最喜欢坐的那块芳草地上。溪两边的山杜鹃一丛一丛的,火红得惹人眼目。他挖了两丛还没有全开的山杜鹃就是满满的一背篓了。走在山路上,花枝在山风中颤抖着,那扑鼻的清香就像掀开瓶盖的“女儿红”一样。
回到家里,他把山杜鹃种在野百合的周围,让她们一圈一圈地开,一直开到七月,那个百合花盛开的季节。
第六节
尔江回家没几天,白露的娘就来到了他家。白露的娘对他说了许多关于白露的情况,也问到一些他在南国的情况。尔江微笑地回答着。此后不久,尔江就收到了白露的来信:
江:
许久没有和你通信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前些天听娘说你回来了。屈指一算,我们也有三年没有相逢了吧。这些年我东奔西走,一直都得不到关于你的消息。我只听娘说你到广州去了,但具体的地址却不知道。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地方寄给你,让你分享我的快乐,也分享我的忧伤。
江:我想你,这种想一直从童年持续到今天。回望我们走过的路,回想我们的求学历程,回忆我们一道采撷山花的日子,有时候我会激动得泪如泉涌。
江:这么些年来,我遇到过许多挫折,遇到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和事像催化剂一样,催化着我们渐渐地长大、成熟、老去……
江: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在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想到我吗?你想到一个开始和一个归宿吗?这些年来,我面对许许多多的诱惑,面对许许多多放浪形骸的牵缠,我无法融入那些灯红酒绿的生活。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朵百合花,我的根在朴实的乡野。我要保持自己崇高圣洁的本性。江,在你的心中,我应该还是天使。
江:我还是你心中的天使吗?如果还是,我一定在一个百合花盛开的日子归来,和你度过今生的每一个花季。思念如酒,历久弥香!
你的露露
伍月中旬于上海外滩
尔江读着白露的来信,泪水模糊了双眸。他的眼前又浮现了白露的身影,那一幕一幕鲜活的往事又从心湖掠过。
亲爱的露露:
我归家已有半月余了,回来的那天,我独自一个人走在弯弯的山路上。山路两旁的野花开得很鲜艳,小草很绿,很肥美……想以前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你总是惊讶于那一丛一丛野花的盛开。你会突然从身后拍着我的肩膀,叫我顺着你手指的方向,说:“看,那花儿多么艳、多么美啊!”而如今,山道两傍开得如此多的山花,却没有谁和我一同礼赞它们了。
露露:归家的第二天,我一个人到杜鹃沟去挖了两大丛山杜鹃,那时它们正结着一个一个鼓鼓的花蕾,现在全部都绽放了,有的已经零落成泥了。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一晃就是五年了。露露,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你。想你过得快乐不快乐,幸福不幸福!
……
露露:无论这一生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天使。我们喝着同样的水,流着同样的血。我们的根在乡野,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我日夜期待着你的归来,等待着那个百合花盛开的日子!
尔江夤夜于吊脚楼
白露收到信后高兴得欢呼雀跃。她将信封里装着的杜鹃花瓣吻了又吻。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下班后,她邀了一位同事到公园去,一口气在杜鹃花丛中拍了许多照片。这些照片她穿的都是一袭白色的长裙。她对那位同事说,小周,七月我就要回家了,你知道吗?七月里,我的家乡会盛开许许多多美丽的野百合。你见过野百合吗?它们是白色的,一朵一朵,大大的,在山风中精神抖擞,很圣洁,很高贵,很美很美。我要回到家乡去,我要采撷许许多多的野百合种满我家的院坝,让它们一朵一朵地开着,而我就站在它们中间,闻它们那扑鼻的清香,一个人心醉!
第七节
七月到了,大龙河发了一次大水。洪水退后,河床裸露着,鹅卵石滩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河两岸,青山出奇的绿意葱茏。田里的稻谷,翻涌着青浪。田塍边盛绽着一朵一朵亭亭玉立的野百合,它们一朵一朵地朝天绽放,像农人们喜庆丰收时臌着两腮朝天吹奏的喇叭。坚实、饱满、丰盈。
尔江家院坝里种的百合花也盛开了,它们熙熙攘攘,挤满了那口破缸。远看,像高空中掉下的一朵流云,砸在破缸上不愿走了。
尔江知道,百合花盛开了,白露就要回来了。白露的娘说,七月十五那天,白露就会回来。
七月十五那天,尔江和白露的娘一起来到了山城。山城里的小站还是和尔江归来时那样拥挤。
尔江和白露的娘站在车站的广场上,下午二点多,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苗族姑娘款款地向他们走来。她的手上拿着一束扎得异常精美的百合花。在山城的骄阳下,百合花很美,很耀眼。就像她纯情的笑一样,自然、高贵、圣洁。
尔江走近白露,她们互换了手中的百合花束,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们各自取出花束里的祝福卡片,卡片上写得都是两行同样的字:
我们都是来自大山的深处,
我们的根在原始朴实的乡野!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的小卡片。泪水在彼此的眸子里翻滚。两人泣不成声,禁不住地相拥起来。
夕阳将尽,百鸟归巢。弯弯的山路上,一位身着火红衬衫的苗族青年挽着一位一袭白裙的苗家少女,说说笑笑地走在回寨子的路上。在她们的身后,是一位五旬的妇人,头缠藏白色的头帕,手里拎着女儿的白色背包。她的脸很慈祥,皱纹一缕一缕地雕刻在额头上。看着眼前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年轻人,她的脸舒展得像一朵盛绽的野百合,在山风里,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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