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敏:别名田园的河流11:23来自江西日报
别名田园的河流
文/姜丽敏
我在这条河的怀里长大。
无数个夜晚,脑海里幻出她的影子:清冽如翡翠的水面,笼着软雾;杨柳受了风的怂恿,轻轻撩着水波,吊钟般的白花朵从泡桐树上掉落;“噗”一声,枝头的翠鸟离弦般飞起,掠起青草、香椿的气息;“汩——汩——”撑篙的声音传来,打鱼人瑞水孑然立于竹筏一头,脚边的鱼篓,是全家赖以度日的荷包;埠头的浣衣女半蹲着槌打衣裳,露出一截丰腴的后腰;河流拐个弯,过了拱桥将田畈拢住,像母亲一手抱起了孩子;炊烟四起,农夫荷锄归来,“滋——滋——”吸一口紫老红烟,一身疲乏尽褪。
梦里乡愁氤氲。
著名画家吴冠中有一幅画作《故乡》,看第一眼就难忘,我尤爱那题在画上的字——“最是童年总入梦”!谁说不是呢,一次次毫无防备坠入梦境的,总是孩提时代的景象:我光着脚丫踩进水里,任水流没过脚踝,石头罅隙苔藓遍布,幼小的手掌贴过去,青黑色的小鱼虾游进掌心里……
也有些时候,在梦里我已成年。我领着我的孩子一起走进她的身躯,她如此清凉,又那样温热。我躬腰在水里仔细洗濯一件美丽的衣裳,滟滟波光下,衣裳仿佛质地更柔腻,色彩更润泽,一如我的孩子挂上了水珠的肌肤和发丝。
河,一度不是印象中的那条河了。
老家所在的广丰县东关社区,紧邻丰溪河畔。小时候,乡亲们挑水淘米洗菜洗衣,都去河边。上世纪90年代,上游来了捞砂船、建了养殖场,河水很快被糟践成黄绿色,散着一股陈腐气味,像病怏怏的老人……后来,村人陆续搬进了新房,接了自来水,河水是清是浊自是顾不上了。
直到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丰溪山水田园”。
我每个周末都回娘家。午饭前到家,晚饭后又回自己的小窝,和父母的亲情交流就在两顿饭的工夫里。
但是那个周末傍晚,母亲不像往常那样撂下筷子就准备送我上车,而是期期艾艾地叫我陪他们一起散步。
陪父母散步,多寻常的小事。在我却鲜少有过。往哪里散呢?城乡结合部,一里多长的“断头路”横亘中间,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脚泥,开车经过都是紧闭车窗逃之夭夭。
母亲满脸堆笑:沿溪滩走,往黄家淤,那里现在造得伶俐得很,空气也好得很。
母亲这一说,我猛然想起来了,朝河的上游,隔壁村庄黄家淤一带,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快建成了。那可是区里投资两亿元的河长制样板工程。
走在父母中间,步履格外轻盈。心里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恍如回到了小时候。
路上不断有邻里和父母招呼,散步的队伍渐渐庞大。
不一会儿潺潺的水声清晰可闻,黄家淤大桥到了。晚风习习,人打桥面走过,顿觉气温陡降了几度。我微闭上眼,嗅到水边独有的青涩气息,自然清新。
过了桥,就进入了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河水流经这一带,河床渐渐开阔,水流舒缓,风平浪静。如今这里水脉蜿蜒、林木列阵、堰坝成瀑、绿洲点染、白鹭翔集,俨然一幅田园水乡的天然画卷。
“黄家淤人真享福,‘糠箩’跳进‘米箩’咯。”前头坤福嫂发出感慨,得到一群人的附和,“可不是,过去黄家淤这地方苦死,娶媳妇都难,哪个晓得摇身一变,成旅游区了,梦都梦不到。”
“咱东关也不赖,天上掉下个后花园,黄昏出来打打荡(土话指散步)也有了好去处。”父亲乐呵呵地接上话头。
“你们说好嬉不?老潘屋里的奀儿华仔,去年正月出门,11月回来给他奶过80大寿,到村口找不到家了。”
“嗨,不稀奇,瞧这马路打得崭崭新,房屋外头穿衣戴帽桃红柳绿的,换了谁都不晓得自己屋在哪爿瓦顶下……”乡亲们谈兴甚浓。
“往年溪滩堤坝稀稀破、老老高,走近一点人就提心吊胆。如今真新式了,大路兜着小路,小路连着吊桥,桥底下又造个园子,恁多花花草草我都叫不上名字。呀,连路面都映上了花,现在人心思当真巧妙。”母亲嘀嘀咕咕,和父亲争论起游步道上“压模混凝土”上刻的是腊梅还是迎春。
缓步向前,一段岩石路面和两边草丛渐渐润湿,水汽洗去了她们的尘垢,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踏着越发只觉滑腻可爱。这时水声也分外响了,微风裹着水烟拂动着人们的衣袂。年久失修的东关坝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极具生态风情的梯级跌水堰坝。河水淌过层层错落的鹅卵石,作急剧的撞击,飞花乱玉般四溅起晶莹而多芒的水光,宛如层层叠叠的水晶帘子,又似无数朵绽放的玫瑰织就的华锦。“花漾年华”——此情此景,配上这诗意的名字,令人抚掌击节。
“年轻人不晓得,咱们家一带又叫‘小坝头’,正是因东关坝得名。常听老辈人说:东关坝一塌,天就要塌。没有它拦水蓄水,田地要旱死,人也要饿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村庄纳入街道变城区了,没人种田了。老人一谈起东关坝都摇头,寻思它一天天破落下去早晚消失不见,谁料一朝麻雀飞天变凤凰了。”父亲伫立良久,无限感慨。
“爸,东关坝当然不能倒。啥时领老人们来瞧瞧,告诉他们,现在的新坝防洪排涝灌溉景观功能样样都满足。”我的工作与河有关,三句不离本行。
“这人和河一样,都是有生命的。关停采砂场、养猪场,建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实行雨污分流,禁止电鱼毒鱼,号召老百姓提高环保意识,脏物垃圾不入河,疏浚、清淤,种上水生花卉……全社会都重视治水,水变清了,空气新鲜了,生态好起来了,咱们丰溪河就成了‘会呼吸的河流’。”我搂着母亲的肩头轻声絮语。
母亲抚掌笑了:“当真好!和修桥铺路一样,有福报!前些时候,我和你爸在这碰到两个公安来抓电瓶打鱼的,问是谁报的案,把我们两个老的吓一跳。后面走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说看到电鱼人,给他们指了方向。古话说‘劝君莫食四月鱼’,该管!管得好!”
“哟,这石头船造得真像样嘞。问问瑞水,这船他撑得动不?”“瑞水早就不打鱼了,丰溪山水田园一落地,他和村里的‘猪倌’阮孟球都改行开起了农家乐,店里顾客盈门,生意火爆,成了数得着的小老板。”
…………
人影憧憧,穿梭交织。信步走到了“野渡广场”,沐浴着河畔的月色、凉风,听听乡亲们谈天说地,原来如此惬意。一抬眼,对面,“归来堂”的照壁上,“民为邦本”四个字遒劲飞扬、笃定有力。
夜色渐暗。“水立方”忽然徐徐喷洒出水幕,伴着悠扬的乐声。大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天真的孩子奔走其下,雀跃欢呼。光雾掩映下,岸边饰以廊檐、马头墙、手绘文化墙的民房,与垂柳、翠竹一起倒映在温润的河面,幻作了盈盈流动的画……乡村与城市的隔阂、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尽在一水相融。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这是陶渊明笔下的田园梦想,这是丰溪河润泽的热土上绽放的现实之花。
征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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