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

爷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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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天,在老家的风俗中今天是 一次去看爷爷了。

今年的正月十五,是我过得最痛苦的一个元宵节,万家团圆的节日,爷爷走了。正月初九,爷爷没踩稳摔了一下,当时我们都在家,爸爸直接医院,拍片显示胯部骨裂,医生建议卧床保守治疗。一是骨裂不是很严重,没有移位,只要安心休养慢慢就好了;二是85岁高龄实在禁不住大手术;三是当时疫情很严重,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后来就回家了,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躺着。

单位安排防控,需要去小区门口值班,当时姑姑还问我:“这次走的时候惦记你爷爷吗?”我说:“不惦记,就是硬伤,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姑姑说:“是啊,怎么着也和当时惦记你奶奶的感觉不一样,你爷爷这个没什么大事,我们都在家呢,安心值班吧。”值了两天班,晚上八点半在小区门口值完班我还是给我弟打电话让他接我回去了,仍然放心不下。回去之后看见了就安心,喊他两声,问问吃的什么饭,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邻居们都知道,爷爷闲不住,自从四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恢复之后时时刻刻都在锻炼,每天都会出去遛弯儿,伸伸胳膊腿儿,绕着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慢悠悠的走。但是过年时候疫情严重,冬天路滑,让他别出去,这个倔老头儿说什么也不听,除了每天出去遛弯儿,还经常上楼扫雪晒太阳。那天检查回来,我坐在爷爷床头,甚至有点暗喜,这样挺好,再也不用担心你出去乱走磕着碰着了,也不用担心疫情严重和你说什么你都不信了。现在虽然是需要休养,但好在摔的不是很严重,躺一段时间,给他做些好吃的,等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身体好了,疫情过去了,就再出去和那些老大爷们坐着说话。

一切并不是我想象的这样。爸爸、姑姑、妈妈、我还有弟弟,我们都还手生的不知道怎样去照顾他,我给他从网上买的一些护理用具都还没来得及发货,给他做饭不知道怎样更合胃口的时候。十四晚上,爷爷身体状况突然变差,喂了几口饭后突然狂喘不止,我还在想好好给他顺一下心口,一会儿就好了。但是没有。

他一向身体很好的,这次都以为只是呛到了。喘了好久不见好,我爸决定打,慌忙地收拾东西,去医院,做检查,输液,吸氧,心电监护……我一直守在身边,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中间他清醒过,好了很多,我还喂了他一些吃的,他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骗他输完这瓶药咱们就回家,骗了好几次……后来爷爷慢慢睡去。姑姑和爸爸已经一夜和多半天没有睡觉了,他们看着爷爷病情稳定了,就都眯着眼休息,我坐在他床边守着,随时准备叫护士。听着爷爷不是很稳的呼吸,再回想起他这一夜都不在正常范围的心电指标,眼泪就不听使唤的吧嗒吧嗒掉,遗憾不能替他分担痛苦,更心疼他遭受的这一切,不敢哭出声,低声抽泣。护士过来查房,吵醒了姑姑和爸爸,他们都安慰我说,你爷爷睡着了,一会儿就醒了,哭什么。痛苦的时候是最听不了亲人劝导的,不知道该怎么隐藏情绪,就再也忍不住了。

晚上妈妈和弟弟过来看爷爷,家里还有一堆的事要做,他们待了一会儿回去了。晚上八点多,从我注意到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据不太正常到跑去叫护士和医生,再到爷爷离开,总共不超过五分钟,姑姑和爸爸放弃了除颤等抢救措施,选择让他安安静静的走。我亲眼看着,手足无措,像是瞬间坠入无边深渊,抓不到任何东西,瘫坐在地上。看着姑姑和爸爸在给家里打电话、收拾东西、抽泣……我在一旁像是冻住了一样,不能动也说不出话。直到我爸自言自语到:爹,走,咱回家……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开着灯,抱着枕头,身体发颤。我帮不上什么忙,家里人也顾不上我。躺床上哭到睡着醒来又哭,不敢睡着也不愿醒来,闭眼全是无力感,醒来又不得不承认现实。一切都太突然了,不留任何的反应时间,更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爷爷走的第三天中午和我妈坐着说话说话,我说:“老是感觉不到爷爷已经走了,但确实已经没有这个人了,以前爷爷每天晚上都要过来问一遍,今天晚上锁门不……可是不会再有了。”我妈说:“我也是,一直都觉得你爷爷还在南院,一会儿要去给他送饭。”这对话真是戳心。

疫情期间丧事不允许大办,一切从简。爷爷生前为人平和,待人亲近,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村委会也给了 的默许。姑姑还在说,你爷爷勤俭了一辈子,到去世都选择简简单单的走。爷爷的照片 选用的是我之前抓拍的,笑的很开心。大家都说你爷爷是睡着走的,不痛苦,对他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前两天村干部疫情防控,来家里统计人口的成员表还在门口贴着五口人,现在成了四口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爷爷奶奶先后离世,我还记得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坚定的在邯郸找工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觉得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想在工作之余能多些陪伴。可是没等我工作稳定,奶奶就走了。在我工作稳定刚半年时间,爷爷也走了……

奶奶88岁了,爷爷84岁了,虽然一直都在心里默默计算他们的年龄,但是只要在他们跟前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是小时候的样子,他们也一直是我小时候的爷爷奶奶。柴静在《看见》里写到:“生和死,苦难与苍老,都蕴含在每一个人身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相逢。”以前对这句话并没有多大感触,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我才意识到:苍老与死亡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躲也躲不过。是奶奶的离开给我敲响了警钟,他们不会因为是你的亲人就不会老,年龄的不可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耄耋老人的每一天都需要被好好珍惜。想来不后悔的地方是,在奶奶离开后我意识到年龄的真实性,开始疯狂地输出“孝心”,怕再来不及。也天真的希望爷爷和奶奶有一天在天上相遇,可以向她讲很多新鲜事。爷爷耳朵不太好,在家的时候我总喜欢和他默默坐着,即使什么也不说。给爷爷买他没吃过的饼干,只要在家就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所有的用品都给他整理到最方便用的状态,给他买衣服,买鞋子,回家的时候带吃的……

可是,还是有很多遗憾,陪伴的时间太短了。阴历的十二月我加班了一整个月,直到大年三十的上午才回家,妈妈和姑姑都和我说,爷爷找了我好多次,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回家。我回家之后先去给他报道的,看见我后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特别想我。我想在天气变暖之后带爷爷出去玩的愿望再也没办法实现了,在回家路上看见卖“热血块”的也不用惦记给爷爷带了,给他买的好吃的饼干他才只吃了一点儿,给他买的保暖只穿了一次,给他买的羽绒服他都没来得及试身……

做了好吃的不需要再 时间给爷爷奶奶送了,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仪式。这样的不习惯还有很多,需要时间慢慢去习惯。爷爷下葬后我们都回到家在收拾东西,我回北院换衣服,我妈说:”你换完衣服去南院陪你姑姑说说话,她没有爸爸妈妈了,别让她一个人待着。”心疼姑姑,也被妈妈的细心感动。

爷爷不止一次的和我说:“琳琳,我给你点钱花吧”。我每次都笑着说:“我不要,留着你花吧”。我没给过他钱,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舍得花,所以能买成东西的全给他买了。后来我爸收拾爷爷东西的时候,在他褥子下面压着一个袋子,卷了好几层,打开之后里面是用奶奶以前纳鞋底的麻绳缠着几卷钱,十块的,二十的,一百的,缕的整整齐齐。我爸说:“算了算这几年给爷爷的钱,除了他日常固定开销外,剩下的钱几乎都在这儿。”有一次洗衣服看见我爸口袋里放的这些钱,一瞬间就知道是爷爷留下的,蹲地上哭了好久……

记得一本书上说,对于不想承认的事我们每个人在潜意识里都会触发一种保护机制,去极力否定这件事的发生,我也单纯的觉得只要不想,就一切照旧。可是桌子上他吃剩的半块面包,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之前经常坐着的马扎……时时刻刻在提醒我,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家里的事办完,我回到了工作岗位,在小区门口防控,戴着帽子和口罩只剩一双眼睛。看着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爷爷奶奶,十分想念我的爷爷奶奶,隔着口罩疯狂地掉眼泪……

前段时间周末回家,我弟和我爸俩人去了外地,我妈出去办事了,我在门口站着等了大概两个小时。邻居们问我:进不去家吗?突然想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把属于我的家里的钥匙,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回家,爷爷奶奶总在,家里没有锁过门。今天下午我爸去给我配了家里的钥匙,拿到钥匙的那一刻特别心酸。

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填补上这个空白,只有真正失去才知道这个人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寻梦环游记》里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我常常会想起他们笑着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和我说过的话……也会在无助的时候想起他们如果在会给予我怎样的安慰,彼此换了一种陪伴的方式。

他们只是去到了一个我们未曾去过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就是我们心里。??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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