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俄乌战争想到春秋左传中的楚灵王三

楚灵王称王称霸之后，时间越长，越发狂妄自大，刚愎自用。

昭公十一年，楚灵王巡视申地（今河南南阳北），他派使者前往蔡国（河南上蔡县）召集蔡国国君蔡灵侯会面。蔡灵侯想去，大夫们都劝他，说：“楚王贪而无信，对蔡国早有野心。如今话说的好听，礼物又重，显然是诱骗我们，不如不去。”蔡侯不听，毅然前往。

三月丙申日，楚灵王设宴款待蔡侯，暗中埋伏武士，将蔡侯灌醉后绑缚。四月丁巳日，将蔡侯杀害，随同七十余名士大夫，施以酷刑。随后，派公子弃疾帅师包围蔡国都城。

冬十一月，楚军攻破蔡国都城，太子被俘，蔡国灭亡。楚灵王将蔡太子用作牺牲，祭祀岗山。申无宇说：“此事不详，用五种牲口作牺牲都不能替代使用，更何况用诸侯呢？”

申无宇以前常面谏楚灵王，现在都是事后发牢骚，说明朝中大臣们都已噤若寒蝉，楚灵王已经听不到劝谏的话了。

灭蔡之后，划为楚国的一个郡，楚灵王想立公子弃疾为郡守，名为蔡公。他咨询申无宇，说：“让弃疾守蔡，如何？”

申无宇说：“选子莫如父，选臣莫如君。我听说：‘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羁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王得小心了。’”

这段话需要解释一下，所谓‘五大’指的是：太子、母弟、贵宠公子、公孙、累世正卿。‘五大不在边。’怕的是这些人封在外地，不受控制，容易势力坐大，对中央造成威胁。‘五细’指的是：贱、少、远、新、小者。‘五细不在庭。’说的是这些都是小人，留在君王身边，肯定会谗言惑乱君王的。郑丹属于此类。

申无宇接着举了很多例子，比如《春秋左传》中的 篇，郑伯克段于鄢，就是因为郑伯将母弟段封在郑国的大城‘京’这个地方，段发展自己的私人势力，反叛国君，最终造成兄弟相残，郑伯杀掉了弟弟。为此，申无宇总结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我想君王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但楚灵王不听。

轻松吞并蔡国后，楚灵王的贪欲之心更加炽烈。

昭公十二年，楚灵王帅大军前往州来（今安徽凤台县）巡狩，名为打猎，实为军事行动。他下令大将荡侯、潘子等帅师包围徐国（今江苏宿迁泗洪县）以威胁吴国。自己帅大军驻扎在乾谿（今安徽亳县东南）以为声援。这天，雨雪纷纷，寒冷刺骨。士卒暴露在雨雪之中，苦不堪言。楚灵王兴致很高，他戴着皮帽、穿着秦国进贡的羽绒衣，披着五彩闪烁、用翠鸟羽毛做的披风，足登豹皮做的靴子，手拿皮鞭，在户外赏雪，一时豪情满怀。仆析父跟随左右。

到了晚间，右尹子革求见，楚灵王接见了他。灵王摘下帽子，脱下披风，放下皮鞭，对子革说：“往昔我的先祖熊绎，与齐、晋、鲁、卫四诸侯一起事奉周康王，四国都赐有宝器，唯独我国没有。如今我派人去周朝，请求赐鼎于我，作为传国重器，周王会给我吗？”——楚灵王念念不忘他的祖父楚庄王问鼎中原的故事。

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的，想我先王熊绎，最初被周王封在荆山（今湖北秭归县），筚路蓝缕，身处草莽，在山林中跋涉，仍不忘服侍天子，只能把桃木做的弓，用棘刺做的箭贡奉给周王。齐国，是天子的舅父（姜太公的女儿邑姜嫁给周武王）。晋国、鲁国、卫国是天子的同胞弟弟。他们都赐有宝物，唯独我们未有。如今周朝和四国都来服事君王，定会惟命是从，怎么敢吝惜一个鼎呢？”

楚王又问：“往昔我的皇祖伯父昆吾住在原来的许国，如今被郑国占着，不肯给我们。我如果问他们要，他们会给吗？”

子革说：“会给君王的，周朝不爱鼎，郑国怎么敢爱田呢？”

楚灵王接着问：“以前诸侯疏远我，害怕晋国，如今我在陈国、蔡国、不羹（不羹有二，西不羹，今河南襄城县。东不羹，河南舞阳县。）这些地方大建城墙，三地的兵车都有千乘之多，——你也有功劳，你说诸侯怕我吗？”

子革说：“肯定怕你啊，光是这四国，都让他们感到害怕，更何况加上楚国！敢不怕君王吗？”

会见结束后，子革出来，仆析父私下对他说：“先生您是楚国有威望的人，如今跟大王谈话，就好像应声虫一般，如响而应，如此这般，国家怎么办啊？”

子革说：“我已经磨快了刀剑，等待君王出来，我的刀刃将斩之！”

楚灵王也出来了，两人接着谈话。左史倚相从一旁小跑走过。楚灵王说：“此人乃良史也，你好好待他。他能读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子革说：“我曾经问过他，从前周穆王想要放纵自己的欲望，周游天下，打算到处留下自己的车马印迹。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用以劝阻穆王，因此，穆王得以在祗宫善终。我问他这首诗，他却不知道。如果问他更远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楚灵王说：“你知道吗？”

子革说：“知道，其诗曰：‘祈祷和悦安详，德音宏大深远。想起我们君王的风度，如同玉般温润，像金般坚强，他善待民力，没有醉饱的心愿。’”

楚灵王作了一个揖，回到房内。送上的饭吃不下，躺在床上睡不着，好几天心神不灵，坐卧不安。

好似心灵感应一般，楚灵王在外耀武扬威，肆其狂妄，不料祸起萧墙。他的弟弟子干、子皙、蔡公弃疾乘他外出之际，率领陈国、蔡国、不羹的部队，联合国内楚灵王的仇人，里应外合，已经攻入楚国都城了。蔡公弃疾派人先入王宫，在仆人的引导下，杀死楚太子禄及公子罢敌。立公子比为楚王，公子子皙为令尹，公子弃疾为司马。派观从前往乾谿告知事变，并散播消息于军中，说：“先逃回的一律赦免，后逃回的将鼻子割掉。”楚军士卒随即崩溃。

楚灵王听说几个儿子被杀，自己从车上摔下来说：“人们爱自己的儿子，有像我这样的吗？”

侍从说：“比你还厉害，小人年老无子，将来只会死在沟壑里。”

楚灵王说：“我杀死别人的儿子多了去了，能不落到这种地步吗？”

右尹子革说：“请您等在国都的郊外，听候国人的处置。”

楚灵王说：“众怒不可犯也。”

子革说：“或者进入一个大城，然后向诸侯请求救兵。”

楚灵王说：“都背叛我了。”

子革说：“那就流亡到诸侯国，听取他们为君王谋划。”

楚灵王说：“大福已经不在了，只会自取其辱。”

子革见楚王不用其计，悄然离去，回到楚国。

楚灵王此时成了孤家寡人，他沿着汉水，在山中游荡。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宫中内侍，曾担任涓人一职。楚灵王大喜，说：“给我一点吃的，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涓人说：“新王有令，有敢帮助、跟随君王的，罪及三族。况且现在又到哪里找吃的？”

灵王无奈，只好说：“我累坏了，让我靠在你的大腿上睡一会吧。”

涓人趁他熟睡时，悄悄抽出大腿，用一块土块代替，自己逃之夭夭。

灵王醒后，发现涓人跑了，自己也饿得爬不起来了。

虽说灵王众叛亲离，但国内也有几个愚忠愚夫。申无宇的儿子申亥说：“我的父亲面谏君王时，曾触犯王命，君王宽宥不杀，恩莫大焉。”于是他去寻找楚灵王，终于在山中找到了奄奄待毙的楚灵王，他将灵王背回家中，让自己的两个女儿细心照料，灵王渐渐恢复过来。但他已经失去权力， 了，昭公十三年，楚灵王在申亥家自缢身亡。按照当年子产在昭公二年时的判断，不过十年，他就会完蛋。说的很准，楚灵王在位12年。

申亥埋葬了楚灵王，用两个女儿殉葬。这个蠢货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实在是我们现代人无法理解的。若是他的父亲申无宇在天之灵得知此事，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真是只有愚忠，没有人性。就跟现在网上许多人支持侵略一般，只有立场，没有是非。

楚灵王生死不明的时候，楚国国内每夜都会有人惊呼：“大王进城了！”引起一片骚动。一天夜里，公子弃疾派蔓成然跑去告诉子干、子皙说：“大王来了，国人杀死了司马公子弃疾，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君王赶紧想办法吧，早拿主意还可以不受侮辱。众怒如同水火一般，不可以讲道理的。”随后又有人跑来惊呼：“众人来了！”子干、子皙都 了。

丙辰日，公子弃疾继位，名曰熊居，是谓楚平王。将子干葬于訾，称其为訾敖。然后杀了一名囚犯，让他穿上楚王的衣服，从汉水上游抛入河中，顺流而下，然后捞起埋葬，宣示国人，用以安定楚国。任命蔓成然为令尹。

楚平王随后下令恢复陈国、蔡国，赏赐百官、施舍民众，大赦天下。

申亥自以为忠贞感人，上报楚灵王真实的埋葬地，于是改葬楚灵王。他也算“青史留名”了。

据说，楚灵王当初占卜，说：“我要得到天下！”卜卦不吉利，他气得仍掉龟板，向天呼喊说：“连区区天下都不肯给我，我一定自己夺取！”登上王位后，果然不断发起战争，争夺天下。楚国民众苦不堪言，害怕楚灵王贪得无厌，于是人心思乱，从乱如归。

关于楚灵王的事迹，孔子评价说：“古时候有句话，克己复礼，能够克制自己，按照礼制行事，这就是仁！楚灵王如果能做到这点，又怎么会在乾谿自取其辱呢？”

楚灵王的故事讲完了，中心思想就是孔子说的：克己复礼曰仁。不要总习惯于用暴力手段解决纷争。古人早就说过：“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左传.隐公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