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糖
首发：清雪暖暖
01
素芬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可以不需要典当任何东西，就能恢复容貌，或者让张泉再次回到活死人状态。
素芬有些发愣。
这两个选择，一是拯救自己，二是出口恶气，她竟举棋不定。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人性本就自私又复杂，谁也不要自视过高。
当你毫无选择时，哪怕只给你其中一样，你都会感恩戴德。可当选择出现后，你竟还会埋怨施予者不够慷慨。这便是人性的贪婪。
老板娘见素芬犹豫不决，便笑道：如果是我选，我会让他再次回到地狱里去。
素芬却抬起手，喝了另外一杯泛着绿光的水。
老板娘笑问为什么。
素芬一饮而尽后回答：就算他死了，我也还是这副模样，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可我只要能回到从前，就能随时凭自己本事让他再滚回地狱，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老板娘看着素芬坚定果敢的目光，总算欣慰地点了点头：算我没白疼你。
素芬走了。
老板娘相信那一定又是另一个精彩纷呈的 故事，否则，还真对不起她这几百年来 次破的规矩。
她轻轻吁了口气，倒了杯花茶给自己。
浓郁的茶水还没送到唇边，身后已响起一声轻叹：阿碧，你坏了规矩。
02
老板娘当然是有名字的，而且很好听，叫阿碧。
阿碧转过身，看着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的素衣男子，浅浅一笑，美目微挑：那又如何？
她姿态倨傲，仿佛并不把这个有着天人之姿的男子放在眼里，只看得他无奈又是一声轻叹：胡闹。
阿碧并不理他，悠然俯首，一口一口地品着手中已恭候已久的花茶。
男子走到书案后宽敞的大椅上坐下，眸色略有些深沉地望着阿碧。
待她把花茶放下，才清清淡淡问道：真要走？
阿碧点头。
男子道：所以才临走前故意坏一次规矩？
阿碧嫣然一笑，透着几丝俏皮：几百年了，只坏一次规矩，就这么被你记着了？你也太抠门了吧，老板！
阿碧当然并不是当铺真正的主人。
她只不过是六百年前不当心当掉自己一缕孤魂的万千愚蠢女客人中的一个。
因她怨念极深，魂魄迟迟不肯入炉，又不肯自行离去，容离就只好收了她，把她变成了凡人眼中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数百年来，她兢兢业业地替容离收集着凡尘间的贪恋痴嗔怨，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如此懈怠和随便。
容离想，她大概太归心似箭了。毕竟，她留恋至今，为的也不过是当初他给她的那句承诺。
她心底，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03
容离有些后悔当初的草率承诺。他依稀记得，当时他对她说，若是你能跟我六百年，到时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阿碧闻言娇俏一眨眼：锁魂丹可以吗？
容离不信有人能做满六百年，便对她点头说，可以。
阿碧便开开心心地应了这个差事。没想到，她还真做满了六百年。
容离数千年内，有过无数的助手，却从未有一个能做满百年。
这实在是一份既枯燥又无聊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的都是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也仿佛是在看当初愚蠢无知的自己。
所以，没有人能熬过心理上那一关，熬不住了，便放过自己，转世投胎去了。
只有阿碧，她与众不同。
容离知道她要锁魂丹做什么。
那人不是凡人，当初帝王一世也不过一次渡劫。
如果阿碧不以命相救，他那一世早已草草结束。
可阿碧就是这么傻，替他改了命。
而他醒来之后竟问也不问死去的阿碧一声，继续权谋争斗，直到登上那就九五之尊的位置，从此三宫六院，好不威风。
直到那一世结束，他都不曾提过阿碧一句。而这，正是阿碧无法释怀的真正原因。
容离想，这世道还真是奇妙。你若对女人好，她未必会多看你一眼。而你若负她一次，她便生生世世，都不会忘了你。
04
这几百年内，支撑阿碧走到现在的，无非就是这股恨意。
听说如今那人已在西天修行五百年，不知是否为了消除那一世在 欠下的情债。
阿碧此去，不知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再续前缘。
她不是仙身，也只有锁魂丹才能保证她离了他的结界，还能保持人形，且永生不老。
容离忽然又有些后悔接了素芬这单生意。如果不是张泉这负心汉，必然勾不起阿碧的心伤。
他这么想着，忽地眸光一厉，抽出案宗，在张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他想，阿碧说得对，偶尔坏一次规矩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已经被打发到这个该死的位置上数千年，若是连一次坏规矩的经历都没有，岂不可惜？
等他回过神来时，阿碧已经准备好要告别了。锁魂丹在她的胸口，正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
要修成一枚锁魂丹不易，所以阿碧听他松了口，就径自跑去拿了，忙不迭吞入腹中，生怕他反悔了似的。
容离忍不住有些笑她孩子气，却不知道怎的，那笑意生生挤出来，却是有些艰难。
阿碧看他神色有异，便笑道：老板，别着急，素芬都已经答应我了，等她做完这单，就会回来找你。她心愿已了，肯定能长长久久地跟着你，你就不会再孤单啦！
她话音还未落，容离便已冷冷地扫她一眼，眸光中难得露出魔界世子的威严。
阿碧吓得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她心想，容离大概是有些颜控的，看不上素芬的颜值。可那又什么关系？外貌不过是幻相，她自己几百年来不也不断地变幻着外形招揽生意么？连比素芬都老的女人她都扮过，他不是看惯了也挺好？
男人果然都矫情的很。
05
当铺当然也只是一个幻相。容离轻轻一挥手，眼前便是四月芳菲，桃花漫天。
阿碧已经走了十天了。
这十天，容离懒得营业，便在这桃林里醉生梦死。
他有时候会好奇，阿碧到了西天，见了已经成为和尚的那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左右已经是和尚了，就算旧情复燃，那又如何？
他还能为了一个前尘凡世中的女人放弃多年辛苦炼成的佛道修为不成？
那人一心要修成正果，若真对阿碧有心，六界之内总能靠着法器找到阿碧的残魂，也不会跑去西天当和尚去了。
真是个傻女人。
他忽然觉得，她这些年在凡人面前做出的所谓通透和精明，大概也都是假的。骨子里，她还依然是那个又笨又蠢哭着求他一命换一命的小丫头。
容离是被一只翠鸟都啄醒的。他烦躁地一挥袖，才恍惚间想起素芬也该来了。
这都二十天了。
魔界一天，世间一年。 二十年都过去了，素芬也已经带大了孩子，也该来找他了。
容离这么想着，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迎接素芬。
诚然，他对素芬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他一直都讨厌蠢女人。
可她到底是阿碧推荐来的人选，他也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
当铺内，素芬已经恭候多时。
她已然六旬，满头花白，眼神却依然清澈年轻。
见到容离后，她恭恭敬敬地起身，朝他鞠了个躬。
容离慵懒地抬抬手，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拂袖一挥，素芬忽地变成了二十岁的模样。
素芬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容离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这人就喜欢年轻漂亮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06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年轻漂亮。素芬业务上手之后，容离就又整天见首不见尾。
某日，他正在躺在桃树下枕着手臂百无聊赖地数着今天又新开了几朵桃花，不当心又被那只可恶的翠鸟给啄了下眼睛。
容离实在忍无可忍，念了个诀，便要收了这只不识趣的翠鸟。
谁料关键时刻，他却突然一怔，轻轻喊了声：阿碧？
翠鸟的胸口，竟闪着淡绿色的光芒。
只是独属锁魂丹的光芒。
可笑他之前一直醉生梦死，从来没有注意过。
阿碧的真身竟是一只翠鸟？她不是凡人吗？
容离喜出望外，反复追问：阿碧，阿碧，是你回来了吗？
阿碧笑着化作了人形，笑话他道，你可真没用，这么多天了，居然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容离上前想要去抱住她，阿碧轻轻一闪，笑容说不出的妩媚：老板，男女有别。
容离俊脸瞬间一红，讪讪放下了双手，同时又搬出一贯的威严问阿碧：你怎么会是一只鸟？
阿碧眨眨眼：我一直是一只鸟啊。那一世，我也不过是渡劫而已。
07
阿碧说，她和那人先前都在天界当差。后来有了私情，却又不敢违反天界规条，便约定先后下凡，在凡间做一世夫妻。
怎奈那人是凡人修仙上的天界，而自己则是一介精灵。转世投胎后，那人仍旧投胎为人，而自己却不慎仍投成了一只精怪。
投胎为人，是不记得前世今生的。而投胎为精怪的，却什么都记得。
她化成人形来到他身边，一心一意陪着他，而他却已经认不出她，也忘了先前的约定，眼里只有凡世间的荣华富贵，莺莺燕燕，对她毫不珍惜。
她心灰意冷，却又不想就此放过他，便想着如何让他回天宫后悔不当初，便设了一个局，让他以为她为他悲惨地付出了一条命，又被辜负了一生。
凡间精怪也只不过只有一条命，阿碧确实是用了一条命来打赌。
果不其然，那人百年之后回到天庭，想起凡间这一世对她的辜负，追悔莫及，四处找寻她想要赎罪。
怎奈，阿碧魂魄是被容离收走的，且有几缕已锁定在锁魂丹之内，自然再也无法返回天界。
那人搜寻百年无果后，无法扛过内心的愧疚，索性去了西天皈依佛门，当了和尚。
阿碧说，她要锁魂丹，并不是为了去西天找那人，而是要找回自己的全部魂魄，修炼出原身。
如今大功告成，她自然就回来了。
容离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波澜，想要再开口时，却发现声音都已经有些发颤。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还是忍不住问：素芬已经在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阿碧闻言眼睛一瞪，一脸娇蛮：你是说你身边有了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就不再需要我了？难不成你也想当负心汉？
08
容离当然不是负心汉。天底下哪个负心汉会负了自己苦心等了几百年的女人？
他眸光渐渐炙热，炙热到阿碧以为他会过来抱她。
谁料，他却只是这么定定地凝视着她，一抹可疑的微红从耳尖蔓延到耳根、脸颊、脖颈。
阿碧轻叹一声。母胎单身几千年的男人你惹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她来教教他，什么叫七情六欲。
阿碧走上前去，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大大方方地亲了亲他的唇。
他仿佛是吓傻了，不知作何反应。
她吃吃笑起来：这是喝酒喝傻了吗？要不要再来上几坛，咱俩一起喝？
容离这才渐渐醒过神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出身不好，一世孤独，刚成年便被打发到人魔边缘地带做着这无聊残忍的生意，只为了练就出一颗颗上好的锁魂丹，上贡给魔尊延长寿命。
魔界不比天界，出身高贵者随随便便就是个寿与天齐。魔界就算再厉害的修为，也不过是几万年的寿命，离永生还差得远。
也因此，为了延长寿命，魔界向来邪术不断，孜孜不倦。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要这么过下去了，所以无情无欲，无悲无喜，冷酷地做着一单又一单的生意，看尽人世间丑恶的灵魂。
万幸，上天对他还不算太薄。总还算有个人看得起他，愿意陪在他身边，携手一起度过未来漫长而无尽清冷的岁月。
容离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惊喜。毕竟有生以来，他就没有过任何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所以显得很是笨拙。
但没关系。他知道，阿碧不会介意。她既然回来了，就必然不会再走。
这就够了。
一阵春风吹来，桃花漫山遍野，簌簌飘落，美不胜收。
只要有人存在，当铺的生意就依然还是会继续无休无止地做下去。
只是从今天起，也许一号当铺做生意的风格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一样。
至于有哪里不一样，当然也只有去过的人才会知道，实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完）
文:枫糖
致亲爱的读者们:
今天的一号当铺超级甜，大家有没有被甜到呢？
一号当铺老板娘的故事完结了，以后换了老板娘，也许风格不同以往，可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也许哪天就轮到你当主角了，请问，如果有机会，你愿意付出什么来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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