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

二十一岁,我像你一样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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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毕业那年,我去苏州旅行。青旅主人是我的老朋友,他养了一只金毛,金毛整日瘫在院子里晒太阳,很是潇洒。我刚到的那晚提了一罐绍兴花雕,和朋友在青旅一杯接一杯地喝,金毛就在脚边窝着。我们从近况一直聊到过去,聊到生病的朋友和结了婚有小孩的人,那是我 次在外醉酒,醉后差点落进水池里。那天我们无缘无故地笑,就好似在情绪的河流中,光着膀子泡了个澡。青年人进入社会总有一种虚无感,好似你向国家投怀送抱,就是个天大的阴谋。于是你开始反复追忆当年,恨不得一次性把青春透支掉。

追忆当年真是消耗体力的事,它令人口渴、干枯、手舞足蹈、精神错乱,它明明不是酒,却让你醉得像条狗。但我相信记忆是暗号,除了你,还会有另一个人懂。今晚的故事,很适合在晚风中读。

book君

插画:许旺旺

LastSummerNight

???章鱼粥

二十一岁之后,我开始独自出门夜跑。二十一岁之前,蓓蓓和我一起。 一次是搬到望江之后,那时候大三已经结束,下学期再没有课了。通常我们在傍晚时分从南门出去,7点半左右,绕过郭家桥北街,沿府南河到杳无人迹的河滨路,偶尔去东湖公园转转。那天也是一样,稍有例外的是我们都不想回头,较劲一般跑得非常远,绕河整整一圈, 经过竖琴状的一座大桥,琴弦上镶嵌星星点点的灯。我们站在桥上,并排,共同望见黑色河水之上,一片延绵的光点,已经无从分辨学校的位置了。夜风有点冷,上空聚起苍灰的云,怕是要下雨,我们決意折返。

一路走走停停, 坐在河边喝酸奶,河在灯光映照下闪烁,明明灭灭,夏夜有风,河水凉湿的气味一阵阵袭来,搅拌着若有若无的植物腐败味道;天上没有星星,有亮晶晶的彩灯风筝。

蓓蓓在喘气,蓓蓓在看风筝。我在看蓓蓓。

她穿一件字母图案的黑色NikeT恤,胸腔起伏,鬓角濡湿贴在脸颊,我们坐在暗处,借隐隐的路灯光,蓓蓓嘴唇上薄薄的一层绒毛上挂着汗水,蝶翅般轻轻抖动。她身后是黑色树影,郭家桥北街,通体闪烁的香格里拉大酒店,蓓蓓融在成都的夜色里。

时日愈久,奇怪的是,蓓蓓融在夜色中的这幅场景却像定格在脑海中,记得愈发清楚,好像记忆悄然为我保存下这一帧,容许我在二十一岁之后的岁月里往事回潮。那也是 的夜晚,七月之后我和蓓蓓甚至不再经历同个季节,我们开始生活在不同的时空,有差别的天气,截然不同的口音和鸟类。我离她越来越远,土地、流云、高架桥、晦暗不明的空气分开我们,肉身摇晃。

在蓓蓓离开,我又回到成都的日子里,我常常梦到那晚的场景,蓓蓓变成黑桃皇后,变成柳树, 变成鱼曳尾而去。而我惊醒,才发觉一切早有预兆。

炎热漫长的暑假不久便来临,我去凉山做田野调查,每天翻座山跟大爷大妈聊些有的没的,挨着村找毕摩、苏尼,墙上到处喷着“吸毒是违法,贩毒是犯罪”。

我在午后的川主庙大殿发呆。庙中空无一人,光线昏晦,居士在隔壁的说话,声音飘忽不定,彩绘的佛像垂眉不语,顶上有一片瓦掉了,阳光射入,照到供奉祭品方桌下方的地面,形成一条椭圆光柱,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气里灰尘浮扬。

周围的一切都退场,世界只剩下我和那个光斑。仿若神迹,有俯仰一世之感。

也有一次坐夜车晚归,车穿梭而上,在山道盘旋,四周黑魆魆一片,山中却零星有人家,散落着排列,转过一个弯,光点星罗棋布,我一下忘了在山上,恍然还以为是人家浮在江面。

我觉得这些时刻都美,想告诉蓓蓓,但终归是没有说。也不知道蓓蓓在做些什么。

再之后的某天,是在结束调研回到家中后,看到她在朋友圈放了和也许是男友的合影,我合上手机,九月只身去了北京实习。那是年下半年,人世的蹉跌不平初露端倪,蓓蓓交了男友,家中亲人死亡与病重,毕业后的规划尚不甚明了,想到未来令人丧气。

我在黄昏时分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从未拉严的窗帘中感到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夜迭代黄昏,室内的桌椅衣柜的轮廓随之渐次模糊;黑暗中继续盯着天花板,天花板越来越高,怀疑自己是在不断下陷,我攒足力气却依旧不能起床。

拉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住的地方偏僻而荒凉,只有对面一座住宅楼孤零零地耸立,灯光鬼火一样。广告公司的实习看来并不适合我。我的策划案写得糟透了,几次之后,主管终于丧失了 一点耐心,对我拍了桌子。我却也不怎么生气,好像人生变成漫长的忍受,全身的痛觉神经被悉数拔除,外界的声音来自遥远之境。

事实上我感觉不到写好写坏存在什么差别,把一份无聊的策划案写好有什么意义吗?我对此颇为怀疑。

同事们大多名校毕业,因而难免持一种精英的观点,热衷讨论人的履历,以有趣聪明自居;妆容妥帖,坚持健身,喜好臧否近期电影与明星事件。我感到厌倦,觉得大多不过虚张声势。拖拖沓沓不愿工作。

好几次在去公司的路上被座位抓牢,竟然没有下车,车开过三里屯,开到了工体,直到东四十条。窗外是没有边际的雾霾,我想这辆车永远开下去,没有终点,将我从真实的生活中悬置。我似乎被放逐在河的那一岸。八点下班到家,倒在床上睡去,梦见蓓蓓,蓓蓓穿一件黑色t恤,转过身去。这些心事无从和她说起,沉默是横亘我与蓓蓓之间的黑色深潭,无人投石打破,鸟鹫盘旋低鸣其上,而巨塔沉默,从始至终。

我在笔记本上写:

北京寒冷而干燥,每天早上要在脸上擦一层厚厚的乳液,想念成都的夜,想念空气里的水汽,总是覆云的上空,想念空气里花椒和豆瓣的味道,走在路上没人喊我妹妹。这样昏昏度日挨到11月,回家准备出国的材料,打定心思去学创意写作。申请材料交了新写的一个剧本,叫做lastsummernight,加不加“the”犹豫了好久。

我中午起床,下午处理各种申请材料、办手续,傍晚出门遛狗。直到听到那个消息,那是3月20号,我飞快买了回学校的机票。

再一次回到学校蓓蓓已经不在了,而我再过三个月就要毕业。

春夏之交,傍晚没有太阳,但明亮,一切清晰得暴露在天光下。清凉有风,乌鸫在房顶上走。小北门卖冰粉的阿姨不在了,时过境迁,离开半年之后我对学校些许陌生。

旧朋友心领神会般避免同我谈及蓓蓓,刻意绕开相关话题,而许多事剥离掉蓓蓓的在场,似乎已不再完整,与我的记忆有了微妙的隔绝感,无法咬合而陌生起来。

一来二去,我生出倦怠。似乎生命的一部分被生生抽走,颓然倾圮。

我被一种无法摆脱的丧失感笼罩。终日游荡,喝酒吃肉。我像所有的毕业生一样无所事事。

参加了几场本地观影会和签书会,也去峨眉山看猴子,住在没有信号的山上。更多的时候在茶馆打麻将或者打uno。这并不紧要,无非打发些时间。

人总要以某种方式延续生活,没有蓓蓓,这种或那种似乎并无更多分别,我只想安然涉过时间之河。

换了一条夜跑线路,去了望江公园那边,偶然夜归站在天桥上,车辆涌向我又离开我。常常想起《繁花》中姝华给沪生写信:“人已经相隔千里,燕衔不去,雁飞不到,愁满天涯。年纪越长,越觉得孤独,是正常的,独立出生,独立去死。人和人,无法相通, 的佳恶情态,已经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也见过蓓蓓后来的男朋友一次,是回成都一周以后,他发短信自报家门说有东西给我,我们约五点半在玛丽珍,我迟到了十分钟,加上晚上七点要去文科楼上《存在与时间》,其实也没说些什么,不约而同避开最紧要的话题,讨论了一下最近的电影和成都的天气。

气氛略微尴尬,他说:“蓓蓓让我把这个笔记本给你。”我慌忙喝水,另一手接过笔记本。那是当代诗歌艺术的笔记本,蓓蓓笔记本的封面上写:综B,当代诗歌艺术。我们在那节课认识。大二,还在江安,蓓蓓坐在左边后排,扎马尾,昂着头,站起来念韩东《孩子们的合唱》:

孩子们在合唱

我能分辨出你的声音

我看见那合唱的屋顶

我看见那 的儿童的家

然后我看清这将要过去的一天

这是我 次爱上一个集体

这些不朽的孩子站在那里

没有仇恨也不温柔

他们唱出更广大的声音

就像你那样安静地看着我

我猜想你的声音是实质性的声音

广场上,孩子们交叉跑动

你必将和他们在一起

不为我或者谁的耳朵

永远不对着它们小声地唱

这支歌

蓓蓓轻轻的声音穿透我,我分辨出了她的声音。我猜想她的声音也是实质性的声音。于是向她借上次课的笔记。蓓蓓的字像初中女孩子,细瘦,芦苇般摇摆。

在抄完笔记之后我在上面贴了一个便签:韩东有本书就叫做《交叉跑动》,明天一起去看《天注定》好吗?那时候贾樟柯气恼地在微博上说这个电影上不了院线了,学校电影院放了山寨版,六块钱一张票,韩东在里面演了一个嫖客。我把笔记本随手塞在包里,拒绝去看。转头去文科楼上课,荷花池里的荷花开了,柳树下众多的人。这天下课我坐在体育馆的水泥看台上,没有聚会的晚上我常常这样,要么就一次又一次逛好又多,我把自己放进人群的密处。

不像从前,在江安的时候总在黄昏时分出门散步,沿着明远湖走,四下静寂,空气清冽而水声潺潺。

我和蓓蓓曾经在河边度过多少个傍晚,在春天和初夏,我们躺在河边的草坪上,滩涂上停着翠鸟,对岸树林里白颊噪鹛嘈嘈地叫。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也根本什么都不必说,任由时间流逝。

顾城说: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和蓓蓓一起随时间流逝美好无比。

第二天被路上遇到的朋友拖去ktv,在九眼桥一家新开的商场,然后去吃冒菜,我拨开海椒花椒和葱花,咬一口牛肉,喝酸梅汤。还去了朋友家楼下小摊吃了烧烤,那里的烤茄子是我吃过最棒的,将一根小臂长的肥大茄子从中剖开,放在烧烤架上,撒上油,茄子一点点塌下去,再撒上一层肉沫,盐,辣椒, 变得软软的。

茄子上桌,一手一根筷子从中间向两端拉下一条,是最美味的夜宵,蓓蓓也 这里的茄子。

大二上完诗歌课,我们特意去宽窄巷子李亚伟开的香积厨吃饭,去白夜喝酒,白夜里有一个翟永明的书房,里面居然有我采访过的成都文革时期地下文学团体的诗集,邻桌是一群胖子,我忍不住笑起来,蓓蓓慌忙作势捂我的嘴,后来我们都大笑起来,我想人生的欢乐是有限的,那时我已透支太多。

我不停梦到 一次见面的场景,梦中蓓蓓变成黑桃皇后,变成柳树, 变成鱼曳尾而去。而我惊醒,醒来只有情绪洇凐。

妄想这么拖到毕业,然后远走高飞,好像这样可以少一点忧愁。

毕业答辩的前一天,我早早睡了。

梦见在入夜的商业街晃荡,那是它最寂静的时刻。路灯却很亮,照耀之下橙红色的地砖并不干净,店铺放下了卷闸门或是锁上了玻璃门,水果店里的空玻璃缸闪着奇异的光芒,水果们躺在篮子里熟睡,我感到大地正在下陷。

我和蓓蓓穿过这一切,猫用绿色的眼睛看我,我却两手空空,不能送它一截香肠。

我们在澡堂背后 次试着接吻,蓓蓓嘴唇软得像夜里的海棠花瓣,她用手捏着我的胳膊,我觉得蓓蓓可能是柠檬味的。

江安的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红色,空气里有一种湿漉漉的青草味。

正是初夏,长桥上中间的栀子花都开了,走过长桥会闻到浓郁的香味。我和蓓蓓买两只菠萝,从长桥走过。周末去锦玉超市买水果,那里的梨长得歪歪扭扭,但汁水充足,特别甜。

转眼又到大概十月份,芙蓉花开得绚烂,一树一树,粉色和白色夹杂。我和蓓蓓坐在水泥操场上,下过雨,水洼深深浅浅,她在百果树下吸吸鼻子,说:“傍晚时分的蜻蜓时我惟一的眷恋。”

还不及我仔细看,梦中场景蒙太奇般迅速切换。我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惊醒来是夜里三点,四周一片死寂,像所有悲伤的时刻,也许适合放一支柴协。

一种丧失感潮水一般全方位包围了我,一浪一浪俯冲过来,我所有的克制最终宣告失败,我长久以来不愿想起,避免谈论的事情终于迎面而来。

蓓蓓不在的事实打倒了我,我们最终成为两座决然孤立的岛屿,没有蓓蓓的世界如此荒凉。

我翻开笔记本——她惟一留给我的物件, 一页蓓蓓写:

那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写的,被我悄悄看见过。盯着那句话,在一片静寂与虚无之中,我似乎确凿拥抱了某种影子般的存在。

蓓蓓的 一条朋友圈是我为她写过的一首诗:我想念一首小诗给你听/在黄昏/蝙蝠在半空低低地盘旋/湿头发有洗发水的香味/我没想好念哪一首/天空在深蓝色的梦里沉睡/而我也并没有打算/将一切告诉你。

而她 给我发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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